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柳大娘子便看柳二姐,柳二姐道:&ldo;秀娘知道这城里的新鲜事不?&rdo;秀英道:&ldo;有甚新鲜事?&rdo;&ldo;便是游大户家兄弟为争产对簿公堂哩,你说说,这不是一个娘生的,就是不亲。&rdo;柳大娘子道:&ldo;便是一个娘生的,也未必亲近哩。&rdo;秀英不解道:&ldo;难道他家有结果了?&rdo;柳大娘子道:&ldo;我家业已这般闹将起来,谁还管他家有甚结果?老二家的要分家哩。&rdo;秀英把手一伸,掩住玉姐耳朵:&ldo;那是你家事哩,家丑不可外扬,我只作不知。&rdo;抱着女儿便走。被掩过耳朵的人都知道,就这么虚虚一掩,顶多是声儿小些,该听的,还是一字不拉。玉姐已默记下了。却说秀英镯子也未拿,抱着玉姐出了柳大娘子门儿,又迎头看到个小丫头一道烟儿跑了,才走不及大门,又被柳二娘子拦住。她两个倒真有缘做妯娌,说的话也是一样,都拿游家说事儿。柳二娘子拿出个金攒领儿与秀英:&ldo;我要穿孝里,三年不得戴,不如与妹子。&rdo;秀英也是一般说话,抱着玉姐便回自家,正思要遣人去唤回丈夫,程谦也甩袖儿出来了。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&ldo;无事献殷勤,非奸即盗。&rdo;林老安人冷哼一声。程秀英道:&ldo;难不成他们还要盘算于我们?&rdo;林老安人冷笑一声:&ldo;这是要分家呢!我们这等小门小户分家,除开里正、宗族,街坊也要作个见证,你阿公是秀才,还要说话哩。这是借你的嘴,与我们说哩。&rdo;程秀英道:&ldo;怪道柳大娘子与我一个金攒领儿,又说柳二娘子不好,别瞪我,我没接,我又不傻。&rdo;说着赌气一转脸,不由变了颜色。原来玉姐被带去素姐那里与菩萨上香又是洒盐又是换衣裳,转头儿见父母不在,悄悄儿地溜过来听墙根子哩。林老安人已经笑开了:&ldo;咱们玉姐怎么过来啦?书读了?字写了?&rdo;秀英眼睁睁看着闺女大大方方走进来:&ldo;老安人~&rdo;说着还作了个揖。她一身男童装扮,看得林老安人大乐,把秀英恨得咬牙:&ldo;学会偷听了你!&rdo;玉姐道:&ldo;看娘说话,未敢打扰哩。&rdo;程谦漏了一声笑,又吃秀英一瞪:&ldo;外头腌臜事,小孩家家,不须听!&rdo;程老太公咳嗽一声:&ldo;晓些事儿,也不坏。&rdo;玉姐见什么都新鲜,因曾外祖父不训斥她,便大胆问:&ldo;什么是分家?&rdo;程老太公道:&ldo;便是不在一处过了,桥归桥、路归路。&rdo;玉姐道:&ldo;他家大娘、二娘都不想一处过,分开倒少合气。&rdo;林老安人道:&ldo;你懂甚?人分了,屋子家什哩?一总儿就这么多,都想多要。&rdo;玉姐想了一回方想明白,大约就是上回小喜与迎儿分赏钱,恰多了一个子儿,谁都不肯松手。听明白了,便回程老太公:&ldo;我也听不大懂,且去寻先生罢。&rdo;程老太公道:&ldo;正是。&rdo;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苏先生正烹一瓯茶儿,也不看《易》了,却拿本诗集,读到&ldo;偷得浮生半日闲&rdo;一句,大叹古人诚是我知己。冷不防听一声:&ldo;问先生好。&rdo;吓得书也跌了,人也僵了,抬头一看,不是那折磨他数日的小魔星又是哪个?肃一肃容,苏先生问:&ldo;你回来了?&rdo;&ldo;是。&rdo;&ldo;今日如何?可惊到没有?&rdo;&ldo;并无,谢先生关心,只是有一件事儿不甚明白。&rdo;苏先生心道,半日闲果然只有半日,只求这位小祖宗不要问出什么别的来。头一天上课拜闻她歪解二十四孝,已令苏先生脑筋很不够用。却听玉姐道:&ldo;柳家大娘、二娘要分家,却送我与我娘金银,要阿公为她们说情。老安人说她们是为争钱,钱既是好,为何还要与人?&rdo;苏先生:&ldo;……&rdo;苏先生一生正人君子,读书唯识&ldo;推财与弟&rdo;、&ldo;孔融让梨&rdo;,令他讲这些个,听都要嫌脏了耳朵,哪分辨得清?只好拿话来遮掩:&ldo;斯文扫地!父丧未葬便要分家,今日始知&lso;停尸不顾,束甲相攻&rso;确有其事!&rdo;玉姐忽闪着眼睛:&ldo;什么是停尸不顾,束甲相攻?&rdo;苏先生:&ldo;……&rdo;做寿却说玉姐听苏先生分说何谓&ldo;停尸不顾,束甲相攻&rdo;,待苏先生口干舌燥说完,暗道她小小年纪,纵记性好些,不解其意,也就囫囵儿过去了,似这等史鉴一类,纵是男子,也要过了十岁方好仔细教导。然他又素来认真,教太子教出来的毛病儿,凡事总好往大事上头引去,又收不住自家的嘴。尽力数说了顿五公子之不孝,哪个都不堪为君。待自家云山雾罩地说完,又只得玉姐一句:&ldo;养不教,父之过哩。&rdo;玉姐心中更想,果然是笨,要做官家的人,岂能顶着坏名声?换了我,先埋了爹,旁人哪里还能争得过我哩?苏先生自打收了这个女学生,便常坐不稳凳儿,又险些跌了下来。苏长贞忽而觉得,他上一个学生,实是一个乖乖巧巧,万事省心之人。而那个害苏先生收不住嘴的丧主家,正闹哄哄分家。虽不至于&ldo;停尸不顾&rdo;,也演出一曲&ldo;束甲相攻&rdo;,男人们袖着手儿,家中婆娘先撕打起来。几位娘子各使陪嫁婆子拍着手儿大骂,也不指名道姓儿,也不说事儿,只管垒着各式词语:&ldo;你个老贼婆、老猪狗、老化子……&rdo;嚎得嗓子都哑了。继而是丫头们互采着头发、抓着脸,各把指甲蓄得尖尖,恨不能戳破人眼。厚德巷里的小孩子便做了池鱼,街上闹得太狠,骂得太粗俗,厚德巷里的人家略讲究些,便不肯令小孩子听得太多污言秽语,各各拘在家中,上天无路、入地无门。平日虽教养小心些,总可串一串门,如今连自家临街大门都不许靠上一靠,唯恐学坏了。里正咬着指头对里正娘子道:&ldo;我说甚?我说甚?老的一去,小的一分,这家就败了。&rdo;里正娘子一掰指头:&ldo;他家也有几里顷田,几间铺子,一、二十使唤人哩。纵分了,各家也是不小一份儿家业,少则少,如何败?&rdo;里正道:&ldo;你妇道人家懂甚?亲戚不动财,动财无往来。若止分,面子情份儿保住了,倒好相处,似这般打成烂羊头,情份一丝儿全无,自家不合外人欺哩。且为争产,少不得要引外人入,又要破费多少钱财,生出多少事非?你倒算来,他们也各往咱家送几个匣子,又有他家嫁出的闺女,又有这街上纪主簿、程秀才,怕不都收了些儿?还未分,先折了这许多钱。&rdo;里正娘子道:&ldo;真是败家子儿。&rdo;里正道:&ldo;不行不行,我要走到头里,你必要主持着分了家,休要闹给旁人看了笑话儿。&rdo;又慌忙取了笔纸,要算一算自家家私,预先分了以防不测。那头柳家终请了宗族并舅家、里正、街坊做证人,分了家。程老太公略厚道:&ldo;且先把你们母亲养老娘、老衣、寿木刨出来。&rdo;柳家儿子们十分为难,刨出来,便分得少了,不刨出来,舅家又不答应。又有如何供养老母,养,麻烦,不养,姐妹不答应、舅家不答应,且母亲又有些老本儿。他家胜在家业小,再争,小半月也分完了。因各争堂屋正房住,索性宅子也卖了,各家平分着拿了,母亲一家养一个月。各人娘子嫁妆另算,余下便分家产。老大说他是嫡长,须多拿些儿,好供奉祖宗,老二道他也日日拜祭。里正也恼了:&ldo;谁家不满,互换了来。&rdo;各人又想到自家偷占到的便宜,便不言声。纷扰之下,终于定论,虽各不满意,倒也无力再争。只分到最后一只笸箩,两家怄了气,各非要不可,气得老娘舅道:&ldo;拿斧头来剖开,一家一半,引火使罢!&rdo;柳家兄弟各拿了自己所得,厚德巷是住不下了,便往次一等地方儿,各典屋居住,不几日便搬了走。因这一闹,厚德巷里便压抑了几分,直到赵家老安人做寿。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‐赵家老安人九月里生日,儿孙孝顺,为她做厚,邻里都来捧场。林老安人也携着女儿素姐、外孙女儿秀英,李妈妈跟着玉姐,都往赵家老安人齐氏上房里来。上房里,赵大娘子的娘余氏见林老安人来,忙与儿媳妇起身问一句好,余氏丈夫认了林老安人做亲,自家矮了一辈儿,故而相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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