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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凯撒将要在戏剧中流多少次血……"《莎士比亚全集&8226;第五卷》,231页。
勃鲁托斯和同党们用凯撒的血洗手;勃鲁托斯胸膛里跃动着崇高感;这对于我们今天的读者来说,不是一件很奇异的事么?我们这些善于遗忘的人们啊,早已忘记了我们祖先的光荣,当然也就不会懂得他的那种感动。
牺牲前的那种氛围充满了暗示,就如同凡人即将见到神灵时的情景,说不出口的那个词正因为说不出,才会充满在空气中。有一个告密者将一封信呈交给死亡门槛前的凯撒,但凯撒没有读那封信。他虽处于模糊的境地,内心一直在竭力要猜破这人生之谜。他活着的时候不可能猜破,他只能不断地猜,猜到底。
"不,凯撒决不躲在家里。凯撒比危险更危险,我们是两头同日产生的雄狮,我却比它更大更凶猛。凯撒一定要出去。"《莎士比亚全集&8226;第五卷》,221页。
也就是说,他是遵循心的召唤而行动的,心所要求于他的,决不会为危险所阻拦。三月十五日的氛围向凯撒所暗示的,是神的启示,也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启示,这种启示人是永远不可能完全懂得的,只能倾听。凯撒当然一直在听。
罗马的事业由凯撒的牺牲告一段落,但远远没有结束,它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地引出了更大的、更复杂的人生之谜。凯撒的角色很快就由他的密友,谋杀策划者勃鲁托斯接替了。
勃鲁托斯是一位了不起的先知;他的推理和预见的能力无与伦比,从事情的初始,他那具有穿透力的目光就看到了周围的人所看不到的东西,没有人比他更熟谙人的本性,也没有谁比他更懂得"牺牲"这个词的深邃含义。
"自从凯歇斯怂恿我反对凯撒那一天起,我一直没有睡过。在计划一件危险的行动和开始行动之间的一段时间里,一个人就好像置身于一场可怕的噩梦之中,遍历种种的幻象;他的精神和身体上的各部分正在彼此磋商;整个的身心像一个小小的国家,临到了叛变突发的前夕。"《莎士比亚全集&8226;第五卷》,212页。
读书笔记(二)第239节罗马的境界(2)
他之所以要杀凯撒,其理由和他要杀自己是一样的。不是因为凯撒犯下了某个具体的罪,而是因为凯撒活着就会同罪连在一起。为着事业,必须用凯撒的牺牲来促进人们的认识;为着那个崇高的目标,人必须让血染红自己的双手。他作为一群盲目的人中的先知,肩上的担子如此沉重,叫他如何睡得着觉?在杀死凯撒之前,他已经杀死过自己无数次了。他在这种残酷的推理战争中,脑海里有一个清晰的时间的模式,他要把这个时间的形态付诸实施,当他这样做的时候,在他背后有一个新的时间模式已模糊成形了,勃鲁托斯当时并没看见这个模式,他毕竟不是神。
勃鲁托斯的纯粹性近似于宗教徒,牺牲是他生活的宗旨。杀死了凯撒之后的变故,使他隐隐约约地看见了另一种出路,而他自己和众人,此时都处在了当初凯撒所经历的那种同样的氛围之中。神有话要对他们说,但神不开口,要他们自己去意会。勃鲁托斯看到了什么?意会到了什么?杀死了凯撒,人们并没有获得自由与解放--自由与解放岂是可以一劳永逸地"获得"的?凯撒的英灵开始兴风作浪,反扑开始了。也许勃鲁托斯从战争一开始就预料到了必败的结局,这个结局同他那阴郁的推理是重合的。这就更显出英雄的大无畏的气概。
"记得三月十五日吗?伟大的凯撒不是为了正义的缘故而流血吗?倘不是为了正义,哪一个恶人可以加害他的身体?"--勃鲁托斯《莎士比亚全集&8226;第五卷》,250页。
现在正义的牺牲轮到他和他的同伴了。罗马要求的并不是被动的牺牲,那不是罗马人的风范。他们必须竭尽全力挣扎反抗,直至最后献出自己的生命,这才是罗马的境界。于是勃鲁托斯带领他的军队去进行那必败的战争了。在这个转化中,勃鲁托斯的情绪如同凯撒当初一样,阴沉而绝望。爱妻为他而死,自己的势力一天天衰微,最后连好友凯歇斯也先他而去……没有任何人理解他心中的事业。那么到底是什么在支撑他的精神呢?当然是罗马境界,这个境界里没有利益,只有受苦和牺牲,凯撒就是为此而死。勃鲁托斯终于在结局快来时明白了:他必须献出自己。
"大家再会了,勃鲁托斯的舌头差不多讲完了他一生的历史;暮色罩在我的眼睛上,我的筋骨渴想得它劳苦已久的安息。"--勃鲁托斯《莎士比亚全集&8226;第五卷》,272页。
筋疲力竭的主要不是他的身体,而是那至死不息的推理和反推理的精神,当初这种精神协助凯撒完成了献祭,现在又将他本人推上了祭台。
"凯撒,你现在可以瞑目了;我杀死你的时候,还不及现在一半的坚决。"--勃鲁托斯《莎士比亚全集&8226;第五卷》,272页。
勃鲁托斯无疑是剧中最有自我意识的人,便即使是他,也不能预先意识到自己的灵魂历程,因为这个历程要靠自己在半盲目半清醒中走出来。事发之前他同好友凯歇斯的对话说的就是这种情形。
"告诉我,好勃鲁托斯,您能够瞧见自己的脸吗?"--凯歇斯
"不,凯歇斯,因为眼睛不能瞧见它自己,必须借着反射,借着外物的力量。"《莎士比亚全集&8226;第五卷》,197页。
凯撒也许可以算他的一面镜子,还有他的朋友、同伙、爱妻、敌人,通通都是他的镜子。在这个意义上,勃鲁托斯有点类似于大写的"人",或正在创作中的艺术家。他涵盖了人性中的一切,因而能够调动一切;没有什么事能使他大惊小怪,使他偏离心的召唤;他生活在永恒的时间当中。这样的人当然是不朽的。从将好友送上祭坛开始的勃鲁托斯的精神涉,一直是在大苦大难中辗转。他的追随者们全都怀着世俗的热情,只有他一个人是清醒的受难者。这种受难同宗教有着类似的形式,但并不等于宗教。因为它是鼓励、依仗世俗的卑鄙的或崇高的激情,以此作为涉的动力的。勃鲁托斯高出于一切人,同时他又丝毫不比人群中的任何一个人高;他是凡夫俗子中的先知,他本人又是一个真正的凡夫俗子。于是同宗教的追求相比,勃鲁托斯的追求少了些清高,多了些人间烟火味。
对于一般人来说,勃鲁托斯对安东尼的态度尤其不可理喻。凯撒被刺死之后,他允许安东尼登上讲台去歌颂凯撒,为凯撒抱屈。难道他不知道这样做会激怒民众?他当然应该知道,怎么会不知道呢?也许安东尼所做的,正是他勃鲁托斯想做的事,至于后果,那是属于命运范畴内的大事,任何人都无能为力。
"在你的哀悼演说里,你不能归罪我们,不过你可以照你所能想到的尽量称道凯撒的好处,同时你必须声明你说这样的话,曾经得到我们的许可。"--勃鲁托斯《莎士比亚全集&8226;第五卷》,234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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